大官人似笑非笑地钉在常峙节灰败的脸上:“老七,应二嚼的这些舌根,可有一星半点掺了水?”
常峙节被那目光刺得一抖,猛地抬起头来:“回…回禀好哥哥…句句是实,天打五雷轰,不敢欺瞒…”
他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:“身上这件夹袄,早…早空了,实在扛不住这刮骨的刀子风…求哥哥看顾咱哥俩往日的情分,手头若还松动,周济小弟几两散碎银子,好歹…好歹熬过这道鬼门关去…”
他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几乎成了气声,头又深深埋了下去,“只是…只是小弟眼下实在窘迫,这银子…怕得细水长流,慢慢…慢慢才能还上哥哥的恩德…”
应伯爵在一旁,肚子里“咯噔”一声,暗骂:这杀才常老七,事前说定咬死五十两,如今竟又成了“几两散碎银子”?
这“慢慢还”三个字,更是蠢不可及,哪个债主喜欢听慢慢还三个字!
他急得后槽牙都要咬碎,脸上却不敢带出一丝异状,偏生半个字也插不进去。
大官人慢条斯理地呷了口香菱儿递过来的茶,眼皮懒懒一撩:“哦?既是借钱,总要有个数目,你要借多少两银子?”
应伯爵一听这话音,如同溺水人抓住了稻草,哪还顾得常峙节方才的窝囊,腰杆子一挺,抢在常峙节支吾前头,那话头又快又急地喷了出来:
“好哥哥哎!常老七这境况,苦熬难挨,缺的哪是几两散碎?缺的是个遮风挡雨的窝,是条能活命的营生路!”
他唾沫横飞,手指头比划着,“好哥哥,我替他盘算得肚清了:不敢奢望高堂大屋,只消一间临街的逼仄门脸儿,哪怕窄得只摆得下两张条凳,叫他屋里头卖些针头线脑、炊饼果子,也是个活命的进项!”
“一卧一客,搭个能转开身的灶房,拢共四间鸽子笼,凑合着也能安身立命!这地界上的行情,连房契、税钱、中人费,五十两足色雪花银,包管够够的!”
“有了这处根基,老七两口子勒紧裤腰带,从牙缝里省,从腚沟里抠,也好慢慢填还哥哥您这天大的恩情不是?”
他这话头子滚珠落玉盘,一气儿说完,脸上堆满了谄笑,只待大官人发话,喘着粗气,眼巴巴盯着西门庆,生怕这数目飞了。
见常峙节还在发木,忙用胳膊肘子狠狠一搡:“呆鸟!还愣着挺尸?你怀里那张借契,还不麻溜呈给大哥过目!”
常峙节这才如梦初醒,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张折迭得整整齐齐的桑皮纸,正是来时应伯爵让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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