玳安,你这厮祠堂的青砖还没跪够?跪了一晚,倒把舌头也跪丢了?有话就放,憋在肚子里,小心憋出个好歹来,爷还得给你请郎中。”
玳安被点了名,浑身一激灵,立刻抬起头,脸上那点憋闷瞬间化作谄媚又带着点委屈的笑容,凑近半步,声音压得极低:
“大爹!那应二爷,滑得跟泥鳅似的!那湖州客商的丝,他中间必定狠狠刮了一层肥油!还有常七爷这五十两,”
“我就不信他有如此好心!”玳安撇撇嘴,一脸不屑,“就常七那鹌鹑胆儿,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主儿,借他十个胆子,敢腆着脸皮直接伸手要五十两?”
“十停有九停半,又是那应二花子在背后抽了头份儿!这起子帮衬篾片,专会骑墙头,两头卖乖,吃了东家吃西家,刮地皮的本事比狗舔盘子还干净!”
大官人听着,非但不恼,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:“你这厮,倒是越来越长进了。”
“应二吃的就是这碗饭。没有他这钻营的劲头,没有他那张能把死人说话、把活人说死的嘴,那湖州客商的消息,能这么顺溜地递到爷耳朵边?那常老七为何别人不找,偏心甘情愿钻进他备好的笼头里?”
大官人顿了顿:“帮闲有帮闲的道。他能从爷指缝里抠出油水,是他的本事。为人处世,顶顶要紧的,是掂量清楚自家能吃哪碗饭。锅里有饭,大家分着吃,锅才能做大,锅里才常有热乎食儿。”
“切莫眼红心热,看见人家碗里有肉,就犯浑去砸人家的饭碗!砸了人家的,你这碗就能盛满了?仔细连锅底都砸穿了,大伙儿一起喝西北风!”
他顿了顿,瞥了一眼帘外:“常七么,看着是比应二老实本分,忠心,知恩图报,可他那份老实底下藏着怯懦,脸皮薄!”
“许多场面上的勾当,台面底下的腌臜事,他做不来,也不敢做。非得应二这种脸皮厚过城墙、心肠硬过铁石、浑身抹油的滚刀肉,才使得开,摆得平!”
暖阁里炭火正旺,大官人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,那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,仿佛也浇旺了他胸中一团无形的火。
他目光灼灼,穿透氤氲的热气:
“傅先生老了,总有退去的一日。常七年轻,识得几个字,行文也有几分规矩,倒是个意外之喜。”
“爷我这偌大的家业,日后还不知要添多少营生!账本里的乾坤玄机,那些弯绕纠葛的关节,总得有个心明眼亮、又忠心知恩的伶俐人儿去接手。是骡子是马,且牵出去遛上一遛便知分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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