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送李邦华躬身退去,乾清宫内的烛火在夜风中微微摇曳,光影斑驳地映照在朱由校沉静的侧脸上。
殿内复归寂静,唯有更漏滴答,仿佛在无声地丈量着这个帝国日渐沉重的呼吸。
朱由校指尖轻叩案头,久久未语,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。
张居正,这位万历朝的“救时宰相”,在后世网络上的评价可谓褒贬不一,众说纷纭,几近两极。
有人赞他以孤臣之力,在大明王朝垂暮之际力挽狂澜,为国续命数十载,称其为“明亡前最后一位有魄力、有担当的政治家”;亦有人诋其考成法苛酷压榨官吏;
更有人指责一条鞭法虽简化税制,却无意中强化了白银本位,使明朝经济深度绑定海外白银输入,埋下日后财政崩盘的隐患,甚至还有人斥其为“擅权罔上、威压幼主”的权臣,将神宗皇帝置于傀儡之位,专断朝纲,几近僭越。
可这些议论者,往往忘了最关键的一点:张居正并非站在后世上帝视角俯瞰历史的评论家,他没有接受过现代经济学、政治学的现代知识学习,更不懂什么“经济全球化”“货币主权”之类的宏大理念。
他只是一个浸润于儒家经义、生于乱世、长于危局的古人,一个在绝境中试图“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之将倾”的改革者。
历史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简单判断题,只有真正走进万历初年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,才能真切明白这位首辅、这个男人肩上所扛起的,究竟是怎样一副千钧重担。
年节的这段清闲时光,朱由校翻阅《万历起居注》及当时诸多奏疏、实录等典籍,愈发清晰地看到:彼时的大明,传至神宗皇帝手中时,早已不复洪武开国之雄浑、永乐盛世之恢弘。
嘉靖皇帝四十五年沉迷修道、怠政荒嬉,留给儿子的,是一个吏治腐败入骨、财政枯竭见底、土地兼并猖獗如野火的烂摊子。
全国在籍田地较明初锐减近半,勋贵、士绅与地方胥吏勾结成网,以“飞洒”“诡寄”“花分”等手段,将大量田产隐匿于账册之外。国库岁入逐年萎缩,而百姓赋税却因层层加码、巧立名目而日益沉重。
一边是权贵广占膏腴之地而免税免役,一边是贫民失地流徙、卖儿鬻女。流民四起,饿殍塞道,财政危机已逼近“稍有不慎,便天下大乱”的临界点。
而正是在这般绝境之中,张居正本可以做一个安稳的“裱糊匠”——以他的才略与资历,只需敷衍应付、粉饰太平,便可安享尊荣、善终牖下。这对他而言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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